**8203;我家有一块玉,形状似四肢伏地小狗,大小一巴掌能握住,通体褐黄色,表面光滑如凝脂,并不透明通灵,也古朴典雅属于和田玉摆件的一种。 初见这块玉时,还是几十年前刚记事的童年时候。跟着母亲回故乡江阴,在一间宽敞的大房间里,见到外公在一张很大的台子上用毛笔写大字,而那匹玉石的小狗静伏在白纸角落,后才知道这示狗叫“镇纸”。当时我并不懂,只感到这小拘好玩。自说自话绕到台脚边,伸手将那小狗一把抓在了手里。当然,这一抓对外公的写字影响很大,平时和蔼可亲的外公一下将我重重抓住,夺过那块玉,在我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几下。不记得痛不痛了,反正当时使出了小孩子绝招,大哭大叫;引来了外婆、母亲以及其他的好些人。最后我是得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才终于被他们哄住。
然而我心里并没有忘记那只玉狗,第二天趁外公不在屋里,便去大台子上寻找,却并没有那块玉的影子。又缠着外公要那块玉,当然是除了再得到好吃的食物外,我的愿望没有实现。过了几天,又看见外公在写大字,让我惊喜的是,又看到那只小狗伏在雪白的纸角。于是故伎重演,摄手摄足到台子边上,说时迟那时快,踞脚刚要伸手的瞬间,外公先我一步,将小狗抓在手里。我叫着闹着,抓外公握着小狗的拳头,外公将拳头高高地举起,我无法攀及,见我哭闹得厉害,他作势将拳头往空中一挥,不知怎么一弄,手在我面前摊开说,小狗被你吵得生气,跑掉了。望着外公空空如也的手掌,我不信,又抓他的另一只手,也是一无所有,挖他的口袋,掏他的袖管,结果当然可想而知。外婆及一旁的家人都为外公作证,他们看到小狗从外公的手里朝天上飞走了,最后,我不得不相信外公说的话了。小狗飞掉了,一只美玉雕成的小狗飞到天上去了,这样一个遗憾一直伴着我过了年,一起回到了上海。
好多年过去了,我已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。再回故乡,已不去过年,而是避难。当时学校停课,社会很乱,父母怕我整天荡在家里“轧坏道”,将我送去乡下,他们天真地认为,乡下不会如上海这般不稳定。然而我到乡下才知,一切也是终无宁日。外公已不再写大字了,他成了一个活脱脱的老农,每天一早便扛着扁担锄头去“好几里以外”的田里干活(以前外公这个地方有田产,解放后交给了国家,文革期间,“好几里外”的人们,要他每天去那“好几里外”的地方接受劳动改造)。我在外公家不会有儿时的那种快乐了。每天外公下田,我帮外婆干繁重的家务—劈柴、担水、推磨、起灶……与外婆相比,我是名副其实的强劳动力。
一次,家里一下子涌进几条汉子,扛着的担架上躺着外公。外婆闻声颤颤巍巍跑出来:“老先生怎样了?老先生怎样了?”有人回答,是摔伤了。外公挑着一副重担在石拱桥上一脚踩空,摔下桥去。大家都认为他摔得很厉害。然而休息了两天,外公便起床了,手肘膝盖处有些疼痛外,其它都已完好如初。七十多岁的人这么重重的摔了一跤,膀子上还压着重担,竟没有伤筋动骨,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啊!外婆对我说:“菩萨保佑,老先生是善人有善报。”外婆将一个小布袋放到了我面前:“这块白玉狗果然有灵性,是他保佑了你外公。”我打开那布袋,突然愣住了,孩提时的情景一下子晃在我眼前外公的拳头朝天一挥……小狗跑掉了。布袋里不正是那只跑掉了的小狗吗?此时此刻它正偏着头静静地卧在那里,调皮地望着我。
多年以前曾有一位高人对外婆说,这只玉狗是有灵性的,带在身上,会消灾免难。外公去劳改时,外婆缝了小布袋,将玉狗装在布袋里,系在外公腰带上,期待它保佑外公。现在果然灵验,“你看,"阿官人"前腿断掉了,是它舍了自己一条腿,保了你外公一条命!”
不知何时,外婆已称那只玉石小狗为“阿官人”了。我的天哪,外婆平时也是称我“阿官人”的呀,这条狗现在的地位已经与我平起平坐了。
光阴往再,外公外婆都已仙逝作古,那只断腿的玉石小狗,我一直保存着。尽管我后来找懂行的朋友看了,说也许它不是什么好玉石,也像是一块普通的石雕成的工艺品。可我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惜它,将它作为一块无价的通灵宝玉珍藏,永远珍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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